在“可持续发展”这个词还没被发明出来的几千年前，中国古人已提出了“天人合一”的哲学观，这种哲学观也体现在中国传统服饰的方方面面——从夏商周时期就有的养蚕纺丝、植物染到编织、刺绣等手法，中国传统工艺强调的是与自然和谐共处和心手相通的生活美学。随着近年来可持续时尚理念的兴起，人们开始重新关注起这些逐渐退出主流社会的传统文化遗产。
在英国 V&A 博物馆与设计互联推出的《源于自然的时尚》展览中，设计互联特邀纺织专家、中国丝绸博物馆女红传习馆特邀顾问张西美策划全新展中展《衣从万物：中国今昔时尚》，展现了灿烂夺目的中国纺织服饰历史，以及当代设计师对传统的创新传承。yehyehyeh 也邀请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染织服装艺术设计系的贾玺增教授为我们解答——传统服饰如何给绿色生活带来新的启发，以及如何探索出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可持续时尚之路。
从天地万物中汲取时尚灵感
《衣从万物：中国今昔时尚》通过中国历代服饰及纺织品的材料、色彩和图案，带领观众穿越到祖先的“自然”世界，回溯蚕桑业的悠久历史，探寻薯莨染和夏布等古老工艺的当代传承。
养蚕纺丝是古代中国的伟大发明之一，据研究，中国纺织品最早出现在大约4700多年前，并衍生出了帛、绢、素、纱、绸、锦、缎等十几种丝绸品种。由于易腐蚀，能保存至今的古代丝绸寥寥无几，但我们仍然可以从画作、瓷器等出土文物中发现古与蚕、丝绸的紧密联系。
展览中我们可以看到由香港知专设计学院制作的《蚕织图》动画，用生动的方式呈现了南宋时期与养蚕业息息相关的百姓生活。图下所注小字为宋高宗吴皇后所书。皇后奖励蚕织，母仪天下。耕织图表达了君主对民生的关照，以及理想的农村秩序。长卷以二十四节气为单元，体现了“天人合一”的哲学观。
养蚕取丝比起其他需要占用农地种植的天然材料对环境更加有利，因此蚕丝本身就是一种可循环的环保材料。此外，废弃的蚕蛹可以榨油、治病、提取丝氨酸等，甚至可以使用。桑树本身也能带来附加价值，桑木可用来制作家具、农具或雕刻原材料；桑葚、桑叶和桑根都有一定的实用价值。
除了丝绸，棉、麻也是自古以来较常见的服饰材料。跟如今工业生产的纺织品不同，从原料种植获取、纺纱、织布，到制作成衣，在古代都需要人工完成。在展览中我们可以观察到手工纺棉纱上的细微斑点，虽不完美却成为了传统工艺最大的特点，也承载着祖先伟大的智慧。
而说到麻布，就不得不提到被评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夏布。“夏布”由苎麻植物纤维织成，制作方法是将纤维从植物茎部中分离，然后连结成纱，再从纱线织成布。苎麻材料可谓是中国古代“时尚民主化”的体现，在古代，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可以穿着苎麻。由于苎麻纤维的特点，如今夏布仍需纯手工制作，具有可生物降解、低碳和对环境污染较小的特性，是一种非常可持续的材料。
《衣从万物》还呈现了一些较为罕见的材料，比如鱼皮、树皮或竹子制成的服饰。竹衣是用来穿在精美的丝绸夏衣里面的內衣，不仅透气，还能保护丝衣免占汗渍。海南黎族的树皮裹裙装，材料取自剧毒的见血封喉树，是该民族特有的材料。而已被成功开发为生物塑料的鱼皮，也曾被居住在中国东北的赫哲族用来制作轻便、防水的靴子。
从古至今，植物就是人们获取染料的主要途径，战国时期关于制度与百官职守的著作《周礼》中，就提到了掌管染色事务的部门。在古代，稀有染料和丝绸一样珍贵，是特权阶层才能享有的奢侈品。虽然化学染料早已取代植物染料，如今也有越来越多设计师在作品中实践植物染，推动时尚产业更可持续发展。
展览中令观众叹为观止的是由中国丝绸博物馆复原的清代”乾隆色谱”，包含了红花、靛青、苏木、黄檗、麻栎、五倍子、黄栌、栀子 和槐米九种染料。其中展出的一件绿地妆花蟒缎，就被检测出含有五种植物染料。古人用有限的材料创造出五彩缤纷的纺织品，让一切取之于自然，用之于自然。
在装饰图案上，中国古人也从“天地万物”（即自然和宇宙）中汲取灵感，将珍禽异兽、奇花异草通过刺绣、编织等技法转化成织物上精美的图案。从战国时期的龙凤刺绣，西汉的藤蔓云彩印花敷彩纱，到清雍正帝的妆花缎龙袍，古人借用自然万物寄托着吉祥的寓意与美好的祝愿。
中国传统文化与可持续时尚
通过重新审视中国传统服饰的历史，我们可以发现，中国古代服饰中所体现的可持续性，与当代可持续时尚理念极为相似。清华大学贾玺增教授认为：“流传千年从未中断过的中国传统文化，本身就带有其特有的可持续性，传统服饰是基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产物，本身就具有可持续性的文化基因。在世界文明古国中，中国是唯一一个不曾中断发展、有详细文字记载的大国，经过数千年的发展，不断演变进化成一个丰富的文明形态。这种文明形态的基础非常难能可贵，是其他文明难以具备的。“
“而传统文化要在当代社会中存活下来，则需要与现代进行融合。融合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适应当代的生活，只有适应了当代的生活，才能满足当代的市场，传统文化才有生存和发展的空间。”
如今，当代设计师结合中国传统与现代设计手法的实践，也成为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延续和可持续时尚的一部分。“中国近年快速的经济繁荣为时尚市场注入了活力。在中国，我们一只眼睛看着国际上的最新的流行趋势，另一只眼睛则盯着中国悠久历史诱发的本地时尚古代社会的’男耕女织’象征着和谐社会。今天我们在可持续生活方式中，重新掘出被遗忘的纺织纤维和编织工艺。”策展人张西美说道。
在《衣从万物》展览上，本土品牌封面是花为我们展示了由蓝染、薯莨泥染、泥染、茶染和树染等多种传统植物染制成的现代服饰；品牌 Nag Qu 的设计师曲咪娜在继承丝绸传统的同时，加入了创新的剪裁和细节。
常驻北京的德国设计师凯瑟琳·冯·瑞星博的品牌 Rechenberg，让传统香云纱面料焕发出新的生命；另外，汉服在年轻群体中的兴起也为中国历史服饰的传承带来了新鲜的视角。
那么，通过复兴传统文化，我们是否能探索出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可持续时尚道路呢？贾玺增教授认为，中国的色彩、材料、纹样体系和很关键的审美体系都代表着中国的特色。在全球化社会体系下，中国特色与西方可持续时尚理念并不矛盾，且必须以相互交融的形态出现。
展览中凯瑟琳·冯·瑞星博的作品，就是中西交融产物的最佳代表之一。香云纱、响云纱、莨绸、黑胶绸，都属薯莨染丝绸，具有愈用愈亮，愈用愈软，非常耐用。凯瑟琳不仅使用香云纱面料设计服装，还成功在工作室自己手工染色香云纱面料，结合其在巴黎高级时装工会学院学习的服装高级定制方法，打造出实用耐穿的高品质服装。
她在《MadameFigaro》的采访中表示：“现在人们与物品的关系已经改变了，大家习惯于轻易地买东西，而不会去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正是因为这种不尊重，才会有大量的浪费……（这个展览）我希望它可以让更多人对时装的发展和在发展过程中对环境产生的影响有更多的了解，然后有观念上的转变。”
正如设计互联副馆长赵蓉在接受磁器采访时所说的：“展览的独到之处在于从服饰之美出发，来讨论责任之美与自然和谐之美，我们的文化里有’锦绣’’经纬’这样的词，一个比喻美丽和美好，一个代表规划和治理。希望展览能在如此特殊的时期，帮助我们思考当下，重新出发。”
原文发表于@yehyehyeh创新社 &@设计互联
